戴安娜·阿西尔是20世纪英国最杰出的编辑之一,更是那个时代少见的女性编辑。在五十多年的编辑生涯中,她发掘了《简·爱》前传、著名的女性主义小说《藻海无边》的作者简·里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奈保尔等不少文学大家,并和西蒙娜·波伏娃、菲利普·罗斯、约翰·厄普代克、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等众多著名作家密切合作,直到76岁才退休。她一生未婚,在退休后又开启了写作事业,创作了一些小说和多部回忆录,并凭借《暮色将尽》这部漫谈老年生活的回忆录斩获了2008年的科斯塔传记奖。
这本书在豆瓣2022年度外国文学(非小说类)榜单上榜,微博首页再次看到推荐,于是开读。
我的评价:⭐️⭐️⭐️⭐️
人生短暂,但是倘若能活到80岁,感觉应该也是壮阔的。作者89岁写这本书,从童年开始回顾,时间都是5-6年来跳跃,从容不冗长。75岁退休后写了好几本、参加绘画班后放弃、搞园艺,一直开车超过82岁…直言性、伴侣、死亡,谈自己的自私,也谈老年人如何过鲜活的生活,很好读。
一些书摘
为什么写这本书?
- 我们想要尽力延长凋零过程,以至于有时候凋零甚至比成长所经历的时间还长,因此,在这一过程中会遭遇什么,如何能尽力过好这一凋零的时光,确实值得深思。现在有这么多关于保持青春的书,还有更多有关生儿育女详尽的、实验性的经验分享,但有关凋零的记录却不多见。而我,正行走在这一凋零的路程当中,我的神经刚刚经历了小狗事件和树蕨事件,倍感痛楚,于是我问自己:“为什么我不来记录?”因此,我写了这本书。
女性经验
- 性从我的生命里逐渐退潮,带来另一重大影响,就是我发现其他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相较于年轻男性,性湮没年轻女性个性的情况更甚,因为性对她们的消耗远多于男性。我曾竭力去相信性对不同性别影响的差异主要是源于社会影响,但最后我无法相信这种解释。社会影响仅仅强调了这种差异,其核心还是基于生物学中不同性别的功能。从身体角度来看,男人实施了性行为后转身就走,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女人却不同,每次性行为都蕴含改变她一生命运的潜力。他只是简单地激活了生命体;她却必须以自己的身体来构建、孕育这个生命,不管自己喜欢与否,她已经和这个生命绑在了一起。
- 最令我吃惊的是,我并没因为没有孩子而感到遗憾,因为我知道自己曾有一段时间充满激情地想要孩子,后来还流过产。这样的缺失对女人来说本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但实际上对我的影响没这么大。
开车,开车,继续开车
- 我七十多岁时曾决定“等我到了八十二岁就不再开车了”。终于到了八十二岁,我想起自己曾经做出的决定,于是开始考虑是否应该不再开车。我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双脚连四分之一英里都走不动,但与此同时,开车却一如既往,没什么问题,因此我想:“不,还没到时候。”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完全没用了,如果不依靠外力,比如拐杖或助行架什么的,我连几步路都走不了就会摔倒在地。就在这一个瞬间,汽车成为了生活的代名词。你步履蹒跚地走向它,你艰难地将自己蠢笨的身体挪到驾驶座上,慢慢放松,然后,瞧啊!你又正常了!你嗖地开出去,和所有人一样,恢复了自由,几乎恢复了年轻。
- 这件事情的发生,对我的神经系统没产生任何影响,所以我对自己说:“你有这么坚强的神经,一定还能再开一年车。不管怎么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伤都留在了车上,没留在任何人身上嘛。”
看完这部的时候,突然理解了我爷爷,脑溢血后左半边身体行动不便,尽管经过他意志非凡地复健已经可以自己行动,但还是不顾家人反对,大概在70岁左右买了镇上第一台四驱沙滩车,驰骋菜场,回去过年还载我兜风。随后,作为摩托车点的免费宣传大使,刮起一阵潮流。现在想来一方面是酷炫,另一方面是恢复自由让人精神愉快啊。虽然后来,他的确也因此出了次严重的车祸,大腿骨折,进医院打了好几根钢针后一下子衰老很多,最终只能勉强拄拐杖活动筋骨。但是,他也从没有后悔过。
照料与被照料
- 讨论晚年时,往往会令人很踌躇,因为既不想让别人也不想让自己太消沉,因此会倾向于关注晚年生活更令人愉快的侧面,比如谈谈“死亡”这个词,说说不断来访的年轻人,发现新的兴趣爱好等等。但我必须承认,自己晚年生活相当大的一个部分,是为年纪比我大,或就算不比我大,但已衰老的人做点什么事,或更糟的情况是,想做却无法做什么事。
- 人不是按相同的速度变老的,因此最终大部分人都必须照顾别人,或被别人照顾。
- 变老后最糟糕的事情之一是人逐渐变得精力不济,你或许某天偶然发现自己恢复了精力,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正常”了,但这种状况从来不会延续多久。
人生无常
- 任何超过八十九岁的人回头看自己的一生,都会看到星星点点的后悔。毕竟,每个人都了解自己的不足和懒惰,被人忽略的地方,曾有的疏忽之处……一个人出于无数原因,可能连自己的理想也未必能实现,更别说别人或更出色的人为他设置的目标了。这些事情一定会、绝对会在你生命里堆积出大量的遗憾,不过在我此刻目力可见的范围内,它们却已经消失了。后悔?我对自己说,后悔什么呢?我这种无视后悔的态度,部分源于我身上重常识轻想象力的优点,既然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还不如趁早忘记。不过这也说明一个道理,就是一个人如果一直很幸运,超出了他对自己的期待值,到了最后,这个人很可能因此变得得意扬扬。
鲜活
- 一本讲老年的书并不一定要以呜咽收场,当然也不可能锣鼓喧天。你们找不到什么可供汲取的教训,没什么新发现,也没看到什么解决方案。除了一些随意的散漫想法之外,别无所余。
- 死掉的东西并不是生命的价值所在,但这内藏自我的破旧残损的皮囊,连同着自我对自我的意识才是,这一切,将与所有人一样走向虚无。这就是为什么死亡和旁观者毫无关系,因为除非某人在无意识中逝去,即便将死的人,依然充满了生机,自我依然鲜活地存在其中。
- 如果我们能突破自己感知的局限,知道有些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对他们来说前面的路很长,充满了谁知道会怎样的未来,这就是一个提醒。实际上这真的能让我们再次感受,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朝着虚无延伸的黑色细线末端的小点,而是生命这条宽阔多彩河流的一部分。这条河流,充满了开端、成熟、腐朽和新生,我们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的死亡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如同孩子们的青春一样,所以在还能够体会这一切之时,别浪费时间生闷气了!
随着年龄越大,人对时间流逝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对于一个2岁的小朋友,1年就是生命经历的二分之一,而对于一个100岁的老人家而言,1年只是百分之一,时间流得更快!但,年纪大了人的变化是不是就想当然地变少呢?
这个问题心理学家Dan Gilbert做过一个经典的TED Talk,他认为实际上人是无时无刻都在巨变的,人们对自己变化的预期远远低于实际,这种现象称之为End-of-history illusion。
The person you are right now is as transient, as fleeting, and as temporary as all the people you’ve ever been. But one constant in our life is change.
–Dan Gilbert
结论来自一项实验,一组人根据过去十年的经历对自己的变化程度打分,另一组人根据未来十年自己预期的变化程度来打分。首先,变老了之后,人的变化程度的确是更小的(如图中的黄色曲线)。但是,几乎所有年龄层预期的改变程度都低于预期(图中紫色曲线在黄色下方)。
研究发现这种情况还可以衍生到很多问题上,比如我比较感兴趣的这个问题:你会花过少钱去看最喜爱的音乐人的表演?结论是,预期的平均数字是花129刀,而现实中,当下人们认为10年前自己喜爱的音乐人的演出只值80刀。😂
所以啊,人生真是「充满了开端、成熟、腐朽和新生,别浪费时间生闷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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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
暴力香槟2022年12月发行的专辑💽《我想要一条纯正的尾巴》,收录的是2015年到2017年之间的歌。这支乐队来自石家庄,专辑介绍写着“卧室(办公室)音乐人”,可是得多有趣的人才写得出来写些歌啊?应该叫“超可爱音乐人”。这张专辑旋律简单、有记忆点,让人不知为何有蓬松感,歌词写饺子、萤火虫、海绵、网购、松果体…无厘头的日常。
冬天里一个出太阳的周一,一脚踏出地铁口,阳光是清冷的,专辑里《卫生》噪音般的鼓点从耳朵里钻出来…似乎有点意思。
他们做到了,的确,我的松果体也已经退化,听完我确实想要条尾巴,用来——不干什么。